
乔治·安东饥肠辘辘,但他已经习惯了这种感觉——胃里那种急切而疼痛的空虚,四肢的沉重无力。
他几乎无暇顾及这种不适,因为他有太多工作要做。他是一个援助分发项目的运营经理,这个项目在加沙市由圣家天主教堂运作——这是加沙唯一仍在运作的天主教堂。
安东与妻子和三个女儿住在教堂里的一间房间内。他告诉我,现在教堂内有400人避难;这里曾是战争中的避风港。
然而最近战火已经包围了教堂。上个月初,以色列的一枚坦克炮弹击中了教堂,教宗公署发表声明称,有三人在教堂内丧生。
本周,战斗每天都会暂停一段时间,周边地区因此稍微平静一些,但这还不足以让教堂恢复援助项目:食品包发放、公共洗衣服务、心理社会支持项目和诊所。
其中一些服务早在当前战争爆发前就已经存在。但如今,教堂什么都没有可分发了。食品储藏室已空,补给耗尽。
我周三打电话联系安东时,他正忙着想办法为教堂的储藏室寻找食物。
安东只是数百名加沙援助工作者之一——这些人来自宗教、国际和本地组织——他们正在努力寻找并分发物资,以维持他人的生命。他们自己的饥饿与疲惫,加之整个地区食品极度短缺,让这项工作变得更加艰难。
根据联合国机构与援助组织组成的“综合粮食安全阶段分类”机构本周二发布的预警,“最新数据表明,加沙地带大部分地区在食品消费方面已达到饥荒门槛,加沙市的急性营养不良情况也达到了饥荒标准”。
在没有公共物资供应的情况下,教堂内避难的人们开始节省自己从市场上收集到的少量食品——这些是在局势相对安全时才得以外出采购的。
(美国和以以色列支持的)加沙人道基金会已经成为发放食品援助的官方机构,但分发点极少,而且都设在离教堂很远的区域。许多加沙人害怕前往这些地点:据联合国称,已有超过1000人在试图从加沙人道基金会、联合国及其他援助车队获取援助时被以色列军队打死。
(就像以色列军队一样)加沙人道基金会称这些数据是“虚假和夸大的统计”。
我采访了一名曾试图从加沙人道基金会获取食物的巴勒斯坦援助工作者。今年6月初,约瑟夫·艾尔维凯里已经近一周没有进食。他是巴勒斯坦医疗援助组织的一名职业治疗师。他估计,他的几位兄弟、叔叔和堂兄弟们此前曾尝试了大约30次从加沙人道基金会获取食物,但只有一次成功带回一个箱子。
于是,艾尔维凯里在凌晨3点起身,前往加沙中部的萨拉赫丁街,这是一条通往分发点的主干道,离他家约1.6公里。他看到成千上万的人,有些人开始奔跑,他也跟着跑。
“就像是游戏,一种死亡游戏,”他告诉我。很快,他听到了枪声和爆炸声。他转身离开。
“这不是援助。这就像俄罗斯轮盘赌,”他说,“你要跑,可能会死,可能会受伤,也可能拿到一个箱子。就是这样,就是这个逻辑。”
如今,艾尔维凯里只能以极高价格从市场上买到少量食物,每天只吃一顿饭。他与父母及兄弟的家庭住在一起,家中还有9岁和11岁的孩子。他们也每天只吃一顿饭,通常在傍晚四五点。如果需要做饭,他们会烧掉任何可以燃烧的东西,因为燃料价格极高。
他发给我一张照片,显示他用作职业治疗的教科书正在当柴火烧。
我第一次见到艾尔维凯里是在2022年夏天,当时我们一起在加沙北部贾巴利亚难民营的阿尔阿维达医院工作,隶属于同一个国际医疗组织。他专门帮助有先天性残疾的患者完成日常活动。
今年5月,以色列军队下令关闭了阿尔阿维达医院,如今他在巴勒斯坦医疗援助组织位于加沙中部的紧急诊所工作。他告诉我,他看到的儿童患者状况令人震惊;他描述说,有脑瘫的孩子因为热量摄入严重不足,已经无法活动身体来完成简单的康复训练。
我与安东通话是在周三晚9点。他告诉我,那一天到目前为止,他只喝了咖啡和茶。他每天早上6点起床,第一件事就是检查教堂的太阳能板、水箱和管道是否还在运作、是否在夜间遭到破坏。
然后他阅读新闻,参加晨祷,并致电在耶路撒冷的同事,了解食物卡车是否会进入加沙,以及如何确保其安全。
我们通话当天的下午4点左右,他的妻子和三个女儿(分别是9岁、11岁和14岁)一起分享了一罐金枪鱼和一些面包。最近几个星期,三个女儿大部分时间都躲在房间里,靠睡觉和读书来保存体力。
大女儿和小女儿原本喜欢踢足球和打篮球,但现在她们既不敢外出,也太疲惫了。安东说,他鼓励她们假装是在斋戒,就像是为了封斋期一样。
有时,其他援助工作者或记者会告诉安东,有家庭已经濒临绝境。他便会从教堂避难者手中收集一些额外物资,步行去送过去。最近,一位记者告诉他,一个育有六个孩子、依靠轮椅生活的父亲没有收入来源,也无法获得援助。这个人身边没有可以共享资源的亲属。
安东最终只凑够了大约可以维持这个家庭一个星期的食物。上周六局势相对安全时,他把这些食物送到了那个家庭的帐篷中。两个男孩和两个女孩“真的很痛苦”,他告诉我,“他们就像骷髅一样,你知道吗。”
安东和艾尔维凯里告诉我,那些家庭中有人有残疾,或者亲属网络很小甚至不存在的,往往是最容易被饥饿击倒的。
我们通话后,安东这一天的工作还没有结束。他说,稍晚还要想办法找些面包吃。他和教堂中的一些人会继续熬夜,观察周边是否有战斗动静,照顾有需要的人,并在黑暗中帮助一些老年人使用公共厕所。
“我们正在尽最大努力,在死之前尽我们所能,”他说。“我告诉你,如果这种情况再持续下去,我们所有人都会饿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