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刊发于日经新闻,作者理查德·海达里安是菲律宾大学亚洲中心的高级讲师,也是《印太地区:特朗普、中国与全球主导权的新争夺》的作者。

“12天战争”在以色列和伊朗之间爆发得迅猛,也结束得同样突然和暴力。
德黑兰夜空被大规模空袭引发的熊熊火光照亮,伊朗在战争最后时刻用导弹齐射还击,落在以色列南部。双方都遭受严重破坏,包括居民区和关键基础设施,以及前所未有的伤亡,伊朗全国数百名平民丧生。
美国总统特朗普在这场宿敌冲突中,意外扮演了斡旋和强制停火的角色。
有一次,美国总统明显情绪失控,不仅指责伊朗,还对以色列更为严厉,警告不要违反停火条款。为了争取诺贝尔和平奖,特朗普看上去全心投入阻止敌对行动的爆发,因为这场战争可能吞噬整个地区,带来严重后果。
美国副总统万斯高调称赞美国的外交成功,宣称这反映出一个新的外交政策方针,即严格以美国国家利益为准,通过胁迫性外交和“必要时的压倒性武力”来实现目标。
敌对双方避免了最糟糕的局面,比如霍尔木兹海峡的运输中断(亚洲大量石油通过这里运输),以及一场在中东范围内更具破坏性的消耗战。但现在我们可能进入了新的地缘政治不确定阶段。初步军事情报显示,尽管以色列和美国联手打击,伊朗的核计划依然完好无损。
事实上,德黑兰的高丰度浓缩铀库存如今反而更难追踪,伊朗政界各派要求退出《不扩散核武器条约》的呼声也在加大。
西方的单边打击不仅没能遏制德黑兰的核野心,反而可能让伊朗关键决策层相信,发展核威慑已是国家生存的必要之举。
但最新这场危机也再次提醒人们,美国始终难以摆脱传统冲突战场,这让人质疑美国是否有能力专注于印太地区,更重要的是是否能遏制中国的扩张野心。
在地缘政治中,一个月就可能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5月访问中东期间,特朗普还谈到中东的一个新的“黄金时代”,强调繁荣与稳定。他重申自己一贯对“永远的战争”的批评,称这种战争破坏了许多前任的政治遗产,盛赞“现代中东的诞生”是“由地区人民自己缔造的”,而不是那些“所谓的国家建设者,他们在伊拉克或阿富汗摧毁的比建设的还多”。
在与伊朗进行的艰难却日益有希望的直接核谈判期间,特朗普表示愿意“为他们提供一条新道路和更好的道路,通向一个更美好、更有希望的未来”,并希望“即便分歧深刻,也能建立新的伙伴关系,打造一个更好、更稳定的世界”。
一周后,在新加坡举行的香格里拉对话会上,美国国防部长赫格塞斯向亚洲盟友重申,美国“会继续留下”,并再次表示五角大楼承诺要在中国在邻近海域的挑衅行为面前维护基于规则的地区秩序。
就在美伊准备举行第六轮核谈判、预计将达成新临时协议前,以色列以“面临迫在眉睫的威胁”为由,对德黑兰发动了单边打击。但这与所有可用的西方情报报告以及国际原子能机构的结论相矛盾,后者都认为伊朗虽然已具备“核潜在能力”地位,但还没有决定开发核弹头。
起初特朗普和以色列的行动保持距离,但最终还是接受并共同承担了这些打击行动,并在宣布再给外交两周窗口期后,批准了美国对伊朗三大核设施的空袭。
为了避免与两个拥有核武器的国家爆发两线战争,伊朗随后通过有分寸的回应传递了缓和信号。这为特朗普到目前为止算是成功的停火谈判铺平了道路。
但在深刻的相互不信任氛围下,外交目前陷入混乱,美国和伊朗很难在短期内重启稳定而有约束力的核协议谈判。这只会增加中东地区长期冲突的风险,尤其是在以色列威胁称,如果伊朗恢复核计划和导弹能力,就会再次进行单边打击的情况下。
因此,即便美国避免了地面入侵,选择了有限的军事行动,但很难说未来会如何防止该地区再度爆发冲突。
中国可能最终成为最大的战略赢家。虽然这个亚洲大国担心能源供应中断,但可以从这场冲突中吸取宝贵的战术教训,甚至暗中重新武装伊朗,特别是在导弹防御系统和现代战斗机方面。
除了可能与德黑兰签署新的国防协议、进一步强化对伊朗的影响力(伊朗历史上主要依赖俄罗斯武器)之外,北京还能通过让美国及其盟友陷入未来的冲突,来服务自身利益。
此外,中国如今正在向东南亚和主要发展中国家传递一个信息(这些国家普遍对伊朗更同情,对西方在中东的干预也更多批评),这个信息就是:中国是稳定与繁荣的力量。
这对美国在亚洲的前线盟友,尤其是台湾(中华民国)和菲律宾来说,可能是双重灾难。面对一个复仇主义的中国,这两个国家在争取邻国的外交支持时将更加艰难,而北京正考虑对台北采取军事行动并全面掌控邻近海域。
更糟的是,如果中东冲突持续,台湾和菲律宾可能还要为争取美国的关注和相应的防务援助而疲于奔命。
“就在我以为我脱身的时候,他们又把我拉了回去。”电影《教父》里的这句名台词,如今正是特朗普面临的困境,尽管美国一直努力“重心转向亚洲”,试图摆脱传统冲突战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