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radingKey - 2008年金融危机后,美国制造业回归成为美国多位总统的重要目标,但这一宏大计划却挑战重重、迄今仍收效甚微,美国制造业空心化仍是社会热议的话题。
从奥巴马的“再工业化”、特朗普第一任期的“让美国再次伟大”和关税贸易战、拜登的《晶片与科学法案》,到特朗普第二任期的百年最高税率的关税战,旨在振兴制造业的政策层出不穷。
2025年5月底,特朗普威胁要对苹果公司所有海外生产并在美国销售的iPhone征收至少25%的关税,此举引发争议。业内人士纷纷表示,将海外智能手机生产线转移回美国成本巨大、耗时时间长,不具经济可行性。
据白宫4月2日的文件,特朗普政府宣布美国进入国家紧急状态,对所有国家征收10%的基准关税和对美国贸易逆差最大的一些国家征收更高的对等关税(数日后暂缓),理由是加强美国国际经济地位并保护美国工人。
文件显示,“美国制造”不只是一句口号,而是特朗普2.0政府的经济和国家安全优先事项。关税措施的目标是逆转长期的贸易逆差,并给美国带来更高薪的工作岗位、生产更多的美国制造的汽车、家电和其他产品。
20世纪70年代以来,在美元主导地位和金融治国、美国长期消费主义和低储蓄率、全球产业链分工等因素共同作用下,美国的国际收支整体处于“经常项目逆差+资本与金融项目顺差”的模式。
特朗普政府誓要逆转的“贸易逆差”是指进口额大于出口额。截至2025年3月,美国进口额创下4190亿美元的历史新高,也推动贸易逆差刷新历史记录,达到1405亿美元。
【美国贸易逆差,来源:stlouisfed】
美国商务部此前表示,2025年Q1创纪录的贸易逆差拖累第一季美国GDP 4.83个百分点,使得经济增速录得2022年Q1以来的首次负增长。
商品贸易逆差很大程度源于美国数十年来的生产制造外包。就2020年新冠疫情需求量极大的口罩而言,仅一年的时间美国医用口罩从90%美国生产变成95%外国生产。
所谓的美国“制造业空心化”指的是美国制造业产出在全球制造业比重的下滑、在GDP比重的下降,以及产业外移、就业减少等现象。
数据显示,美国2024年制造业总产值在全球制造业总产值的比率从2000年的25%下滑至15.9%;2024年Q4制造业总产值在美国GDP的比重从本世纪初的13%降至9.9%。
【美国制造业总产值占美国GDP比重,来源:stlouisfed】
二战后,美国在汽车、钢铁、飞机制造领域具备全球顶尖优势,制造业消化了超30%的就业人口。随着全球产业链分工、美国比较优势动态变化、美国经济结构向服务业倾斜、美国国内实施反垄断监管政策等,如今美国制造业人口在美国就业人数的占比仅8%左右。
【美国制造业人口占美国就业人口比重,来源:stlouisfed】
特朗普政府指出,美国在1997年至2024年失去了约500万个制造业岗位,这是史上最大的制造业就业下滑之一。
无论是奥巴马政府、拜登政府,还是特朗普的两届政府,让美国制造业回流或增加制造业岗位始终是美国政府的重要事项。但是,美国制造业回流面临经济结构、全球化分工、人才结构和经济可行性等多重挑战。
知名美国智库卡托研究所(Cato Institute)表示,美国制造业并没有衰退,而是制造业就业在减少,美国政府的制造业回流计划的前提是有缺陷的,特朗普推动制造业发展是一种浪漫化的“怀旧政治”。
美国贸易逆差的扩大和制造业流失本质上是美国自身“金融-产业”模式系统性失衡的自然结果。美元的主导地位和高消费、低储蓄的经济结构推升了美国民众购买能力,他们从全球进口工业产品。
美国长期从传统制造业向知识密集型和服务导向型经济转型,就业人口向非制造业部门流动,加剧了制造业空心化。
在各国经济政治联系更加紧密的今天,无论是大型跨国企业,还是中小型生产商,他们都在利用各自的比较优势来布局商业。随着生产力的提高,为了追求成本最小化和利润最大化,企业将劳动密集型的制造环节转移至人力成本更低、税收优惠的中国、越南和墨西哥等国。
就苹果的iPhone而言,美国凭借技术优势和先进设计理念负责系统设计和开发,中国凭借人口红利以较低成本组装iPhone,日本和韩国则提供有竞争力的记忆体和显示面板。
产业链碎片化极大增加产品完全本地化生产的难题,实际上在全球开放环境下,各国经济正在享受这种模式带来的好处。若要逆转现存分工结构,代价将是巨大的,包括制造业生态的重建、供应链成本的增加等。
随着美国就业市场向服务业和高科技业倾斜,传统制造业劳动力短缺,职业教育业也不足。这使得劳动力技能错配的问题在制造业回流过程中变得突出,自动化技术也正在取代部分人力。
CIBC Capital Markets指出,美国当前的失业率处于较低水平(2025年3月为4.2%),美国劳动力市场趋于紧张,无法恢复国内制造业,且这些工作对现代劳动力的吸引力也降低。
据Soter Analytics报告,仅有14%的Z世代(常指1997年至2010年代出生的人,占全球人口的35%)群体表示会考虑从事工厂工作。
美国制造业协会预计,到2033年美国制造业将新增380万个制造业工作机会,其中有一半将出现职位空缺。富国银行指出,这些职缺岗位是因为美国劳动力人口老龄化和更加严格的移民政策。
另外,填补制造业职缺需要美国工人接受减薪,这类工作通常比金融等部门的工资要低得多。
美国制造业工人的工资远高于承接美国制造业外包的新兴经济体。据统计,美国制造业工人平均薪资是越南的16倍、墨西哥的11倍、中国的7倍。
另外,制造业回流需要舍弃原本在其他国家的产业链成本优势,投资大量资金来重建本土供应链。除了建造过程中的成本,美国在物流等方面成本也较高。
据4月CNBC的一项供应链调查, 57%的受访者认为成本是将供应链迁回美国的最大障碍,21%的人认为最大挑战是寻找熟练劳动力。 18%的受访者认为建立新的国内供应链成本将是当前成本的2倍,47%的人预计会增加两倍以上。
以特朗普重点打击的苹果手机制造为例,Wedbush分析师预计,苹果在美国生产iPhone的成本为3500美元,而高配版iPhone 16 Pro售价也才仅1000美元。果链分析师郭明錤表示,苹果承受25%的关税反倒远比将iPhone组装线搬回美国要好。
业内估计,苹果要转移10%的供应链回美国需要花费300亿美元和3年时间,全部转移需要5到10年。
为了增加美国企业制造业的吸引力,特朗普2.0政府在企业和工人方面已经采取或将要采取一些综合性措施。
美国商务部长卢特尼克(Howard Lutnick)表示,社区大学将开始根据“新模式”培训人才从事未来的工作。他表示,“这是一种新模式,你可以在这些工厂里工作一辈子,你的孩子和孙子也在这里工作。”
卢特尼克称,新工作模式将是美国制造业的未来,它将能够创造仅需高中文凭就能达到8万美元起收入的好工作。
尽管美国特朗普政府强调关税是一项实现经济目标的有效工具,但华尔街分析师却鲜有认可,他们认为用关税来驱动制造业回流的做法是无效的。
CNBC调查显示,61%的供应链和商业受访者表示,特朗普政府正在“欺负美国企业”。考虑到美国熟练工人缺失、重建本土供应链耗时耗钱等,特朗普关税政策并不会真正使得制造业回流,超60%的受访者表示考虑将供应链转向更低关税的国家。
高盛援引学术研究发现报告称,关税税率每增加10个百分点,受保护行业的就业率将提高0.2至0.4%;但关税驱动的成本每增加1个百分点,就业率就降低0.3至0.6%。
摩根大通CEO戴蒙表示,关税政策确实会减缓经济增长,会否导致经济衰退还未有定论。若关税谈判取得成功,这会给美国经济增长带来积极影响,如增加制造业;但是关税带来的负面影响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积累,很难逆转。